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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奎基回忆聂风智
原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的战斗英雄,曾任江苏省军区副司令员的华东一级人民英雄刘奎基回忆:
1988年夏,第二十七集团军七十九师举行庆功大会,特邀请原单位一些老的战斗英雄到会共同庆贺。南京地区邀请我和华东一级人民英雄辛殿良同志。
临行前,我觉得应该去探望一下老师长聂凤智司令。
病中的聂凤智十分虚弱和消瘦,刘奎基随身带了一个小录音机,打算将聂凤智的讲话录下来,带给二十七军。聂凤智说:“你不要录音,让咱们随便聊聊好吗?”
聂司令员在我们心目中,是胜利的象征,是革命的功臣,是敬爱的长辈,是我们的师长,我自知应虚心聆听他的教诲。
聂司令员讲:“刘奎基啊,古人云:人之将老,其言也善。我久卧病床,时常陷入反思之中。我这一生要强逞能,没有遇到难倒我的仗,随着仗越打越大,人也越打越聪明,官也越当越大。才能,我有那么一点,功劳也有那么一点。可是怎么认识自己在历史中的作用,怎么摆正自己在胜利中的位置,这不是个容易的事啊!
我深深感到,若以功臣自居,背上的包袱就太重了!”
我被聂司令员提出的问题所震动。我说:“首长戎马一生,打了那么多的胜仗,我们永远忘不了首长的功绩。作为您的部下,我们都感到骄傲。”
“唉,刘奎基,你不懂。二十七军是个好部队。我和你们共同战斗的岁月,是我最愉快的一段历史。我对二十七军有强烈的感情。二十七军的历届首长和老同志,也多次邀请我回部队去看看,我很高兴。可是,正因为有了这种感情,我也时常提醒自己:二十七军是党和人民培养起来的,它是属于党和人民的。假如我们这些老家伙老是念念不忘那是我的老部队,而且把关系拉得很紧,总想去左右他们,这就超出了正常的感情了。
也难免有那么一些人,又口口声声地称自己是某人的老部下,如此等等。这样一来,几百万解放军会成了什么样子呢?”
聂司令员略微停了一下后,又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拉山头了!这是后患无穷的事啊!”
聂司令员言犹未尽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还是毛主席说得对:军队要搞五湖四海。”
我领悟到聂司令员讲了一个十分敏感的原则问题。他是有感而发的,可他又不便细讲。尽管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我还是把聂司令员从这个严肃的问题中引开来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首长,人家也说您在位时,用了不少二十七军的人呢!可是,二十七军不少的老同志对您还一肚子意见,说您不关心部下。”
聂司令员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我在位时,确实用了一些二十七军的干部,可也怠慢了不少二十七军的好同志。用之得当的有,不争气的也有,可是哪一个我也没有把他当成我的人。相反,我退下来后才发现,该用的而没有用的也不少。我时常为这事责备自己。出以公心,不怕议论,大胆录用,在这个问题上,我缺少了战争年代的气魄。”
聂司令员接着讲了很长一段话,中心思想是:他这个将军与他的士兵、他的部下的关系。他说:“将军与士兵的关系,能不能摆正,也是一个大的原则问题。仗是士兵打的。胜利,是士兵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再好的指挥员,没有士兵的冲杀,还是纸上谈兵。我非常感谢英勇善战的二十七军的广大指战员。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这个将军。 我写了本回忆录《战场——将军的摇篮》。这个战场的大舞台,主角是千千万万勇敢的士兵。在赫赫的战功面前,在耀眼的荣誉光环里,往往看不清这个问题,摆不正这个位置。我是古稀之人了,经常回首往事对这个真理问题,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了!” 指挥过千军万马厮杀于战场的威武将军,此时,态度十分虔诚地说:“战争年代的那些战士太可爱了,他们为胜利付出了很多很多,而得到的却很少很少。”他的神情告诉我,他说这话是很动感情的。
……
(最后)聂司令员讲:“刘奎基,我是个不久就行将就木的人了。一个人躺着想了不少心事,闷得很,和你扯扯,我心里好受多了。”
“对二十七军的同志,你替我捎个口信,问他们好。告诉他们,二十七军是一支经过战争考验的好部队,我祝贺他们取得新的胜利。告诉他们,要继承光荣传统,切莫骄傲啊!”
停了一会儿,他又长叹一声:“人的一生,在党的培养下,在人民的哺育下,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功劳。我想,当要离开人世时,还是不要背着功劳包袱走,功劳归于党,功劳归于人民,功劳归于千千万万的士兵。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我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小时父母去世,跟着叔伯长大,没上几年学,一切都是党给的。所以,还是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去见马克思,去见毛主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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