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纪念钟国楚军长(二)

齐物 · 发表于 2015-7-27 14: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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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钟国楚军长

(二)

二、“钟旅长回来了”：金陵城下八年抗战

在上世纪的中国革命战争史上，自1935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抵达陕北后，革命的大本营就设立在了大西北。抗战开始后，八路军东渡黄河，向华北地区猛烈发展，同时，党中央的战略视野一刻也沒离开过远方的东南地区。自唐宋以降，华夏大地的经济人文重心逐步向东南迁移，虽朝代更迭然已成千年不易之势，非一时人力所能撼动。鸦片战争以来，这一迁移呈加速之势，长江中下游尤其是宁沪杭长江下游三角地带已成财富聚集之地与近代产业培育之地，新兴的社会力量由此逐渐成长，崭新的革命阶级在此化育长大，代表这一阶级的全新的革命政党——中国共产党合乎历史必然地在此诞生。对这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之中心地带，入侵的帝国主义势力和国民党统治集团决不会放过，在此发祥并具有更大历史抱负和更高战略眼光的共产党人又岂会轻易忽略。坐镇大西北，经略大东南，山东、江东，荆楚、徐淮，苏南、浙东，一个都不能少。抗战胜利后，有东南、山东，复有挥师东北辽东之捷速，继而有中原逐鹿、徐淮决胜与关外得胜倒卷之势，至1949年钟山风雨鼎定天下，至此，多年以前布局谋篇的大手笔始见全功。风起于青萍之末，又焉知大功大勋不正是始于十几年前一支支向金陵城下开进的刚经改编的红军队伍的脚步声中，其中当然有钟国楚所在老三团的坚定步伐。

1938年3月，闽西南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二支队。改编后的新四军共四个支队十个团，万余人，他们都是三年苦战磨炼出来的红军精英。军、支队领导不必说，武职人员是后来的元帅大将级的；十个团的团级领导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名将辈出，如团长中有傅秋涛、叶飞，参谋长中有王必成，政治处主任中有钟期光，即使在营级干部中，亦有营长如熊应堂，营教导员如张藩。钟国楚是团级领导，任二支队三团政治处主任。

1938年6、7月间，老三团抵达江南横山地区，接受陈毅粟裕的指挥。当时，二支队三团部署在当涂溧阳地区，四团则位于溧水句容地区，两个团象把大钳子，紧紧钳住了南京的南大门，开始了在金陵城下打鬼子、创建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抗日根据地的争战历程。从这以后，钟国楚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一抗日战场，直至抗战胜利。

老三团在苏南的首次战斗，是袭击江宁禄口镇附近的令桥日军据点，钟国楚和副团长邱金生一起指挥了这次战斗。战斗消灭了部分敌军，虽未获全胜，却见识到敌军的真面目，算是初尝战味。以后，三团以小部队多次袭击敌军，逐步积累作战经验，

1940年春，组建新四团，钟国楚任团政委，独当一面领导横山地区的游击战争。该年夏，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根据中央坚持江南、向北发展的指示，率江南主力渡江北上，开辟苏中。钟国楚带领一个营护送陈毅至江边，临别时，陈老总紧握住钟国楚的手，郑重地嘱咐道：“请转告罗忠毅和廖海涛同志，坚持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敌后抗日斗争的任务，就由你们负责了。” 陈粟北上后，二支队领导班子作调整，罗忠毅任支队司令，廖海涛任支队政委，率领部队挑起了苏南抗战的重担。

1941年初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军部重建，江南部队改编为新四军第六师辖十六、十八旅。二支队改编为十六旅，师参谋长罗忠毅兼任十六旅长，廖海涛任旅政委。新四团改编为十六旅四十六团，黄玉庭任团长，钟国楚任政委。

皖南事变后，苏南的形势严重恶化，非常严峻。十六旅和根据地受日汪和顽军的两面夹击，日伪急欲拔除插在他们心脏的一把钢刀，反复扫荡根据地；国民党要阻止八路军在华北地区大发展的局面在江南这一中心地带的重演，第三战区要去除将江南顾祝同部和江北韩德勤部隔离开来的屏障，他们比日军更疯狂地集结重兵，图谋围歼十六旅。当时形势的险峻急迫被形容为“天天战斗，夜夜移营，一日三战，一夜三移”。

敌人的疯狂，正说明苏南根据地战略地位的重要，江南阵地决不能丢。正如陈老总当时的指示，苏南根据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它不仅是苏中根据地的桥头堡和屏障，而且是将来大反攻时的出发地，是将来向皖南、浙西发展，进而打回江西福建老家的前进阵地。在这里，我们实际上已看到了后来党中央毛主席重建“江南大营” 的战略构想，这一构想一直延续到抗战胜利直至解放战争。十六旅的逆境苦斗使这一构想不致停留在观念中和图纸上，而不断被落实到现实中。

此时，六师师长谭震林来到十六旅，响亮地提出“打到山里去，活捉顾祝同、冷欣，为皖南事变牺牲的烈士报仇”，极大鼓舞了斗志。四十六团在谭师长亲自指挥下，取得黄金山反顽斗争三战三捷的胜利，加之各部队反清乡的战斗胜利，局面得以稳固和恢复。然而，就在此时，十六旅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1941年11月25日，日军对溧水马占寺地区的四十六团实施攻击，实际上，这是敌军的声东击西，借以隐蔽其合击新四军驻塘马地区的党政军首脑机关的真实企图。时隔两日，11月29日清晨，塘马战斗发生了。日军南浦旅团步骑炮兵两千余人，伪军八百余人，奔袭合击溧阳塘马地区的十六旅旅部和苏皖区党委机关。四十八团二营和旅直属队奋力抗击，与敌殊死搏斗，两位旅首长罗忠毅、廖海涛奋不顾身，亲自参战，都不幸阵亡。这是新四军六师和全军的重大损失。塘马血战，我军二百七十位指战员壮烈殉国。

谭震林师长获悉罗忠毅、廖海涛二同志的噩耗，挥泪不止，焦急万分。在军部同意后，立即电令十六旅和苏皖区党委机关转移到溧水的四十六团所在地，任命四十六团团长黄玉庭兼代旅长，四十六团政委钟国楚兼代旅政委和政治部主任。不久，军部任命谭震林兼十六旅旅长，钟国楚任十六旅政委兼政治部主任。1942年4月，华东局扩大会议后，江渭清任十六旅政委兼苏皖区党委书记，邓仲铭任苏皖区党委副书记，钟国楚改任十六旅旅长。从此以后，坚持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敌后抗日斗争的重担，就落在了江渭清、邓仲铭和钟国楚这三位同志的肩上。钟国楚作为茅山根据地主要领导人之一，开始了领导苏南抗战的新篇章。

塘马战斗后，茅山地区的形势日趋危急。进入1942年，日军对苏南的“扫荡” 和“清乡”不断加紧，第三战区的国民党军毫无抵抗，闻风而逃，反从侧面配合日军袭击新四军。这一年的后来，苏南东路的十八旅，终因严重不利的形势，渡江北撤苏中。一时间，十六旅的茅山抗战，几乎是长江下游江南抗战的硕果仅存了，这面大旗要再扛不住，那末共产党领导的“长城内外、大河上下、大江南北”的全国抗战局面都将受影响，所谓大江南北之“南”，其成色底蕴就要大打折扣了。

危急时刻，十六旅和苏皖区的领导班子挺过来了，茅山地区的军民挺过来了，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磨炼打就出来的深厚底蕴显示出其作用来了，在最需要“再坚持一下的努力” 时，他们的努力如期而至。这时，钟国楚旅长作为军事首长，先是率部及时转移，使敌军的奔袭与“扫荡”扑空，然后亲自率部深入敌后，一路转战，连克多个日伪据点，乘胜打开和恢复局面。历经塘马战斗后的一年转战，至1942年底，十六旅恢复并发展了皖南事变前的苏南抗日根据地，全区拥有人口一百余万、11个县政府和1个县级办事处。

1943年1月，为加强苏南抗日力量，中央决定王必成的二旅一部渡江南下，与十六旅会师合编，王必成任十六旅旅长，江渭清任旅政委。钟国楚奉命调往延安学习，路途中突发急病，就地医治。病愈后，因斗争需要，王、江提议他回到十六旅。回来后，改任副旅长兼参谋长。

1943年，苏南形势极为紧张复杂，日军反反复复“扫荡”、“清乡”，急欲肃清南京外围和沪宁线两侧的抗日力量，国民党顽固派乘人之危，与日军相呼应，向我背后插刀，意图制造第二个皖南事变。

钟国楚积极协助王必成、江渭清同志，发挥熟悉情况的有利条件，挑起领导斗争的重担。根据地军民广泛发动反“清乡”，十六旅连续作战近两百次，大量消灭日伪有生力量，以致日军大本营高级考察团在报告中，不得不承认这次“清乡” 的彻底失败。

就在十六旅全力反“清乡”时，国民党顽军竟然撒去宣城等地的正面战场防线，调集4个师共一万五余人，企图消灭十六旅，迫使我军进行了著名的两溧反顽战役。

是役，十六旅在顽军包围圈中的总兵力不足五千，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王必成、江渭清、钟国楚都分头下部队进行战斗动员，亲临一线指挥战斗。钟国楚更是到突围前沿，直接组织战斗，终于经北经巷一场激战，全歼北经巷、回峰山守敌，杀开一条血路，全旅成功突出重围，分路回横山、茅山地区，继续反“清乡”斗争。

两溧反顽战役，是合编后的十六旅最大最成功的一次反顽战役，歼敌两千多，狠狠打击了顽军旳反共气焰，粉碎了其制造第二次皖南事变的罪恶图谋。

这年秋天，为粉碎日军对根据地的蚕食，十六旅兵分两路，王必成率四十八团挺进郎广敌后；江渭清和钟国楚率四十六团和旅部特务营，发动溧高战役，连克新桥、漆桥等据点，并采取围城打援战术，全歼东坝之援敌，生俘汪伪中央内政部长陈群的儿子——伪三师副师长陈炎生及其部属八百余人，恢复了溧高根据地。

从此，日伪、顽、我在苏南长期角逐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1944年是十六旅获得大发展的一年，经过杭村大捷、周城战役、泗安战役等一连串的胜利，到年底，根据地扩大近一倍、基本连片，人口近三百万，拥有十四个县政府和两个县级办亊处，主力部队八千多人，地方武装四千多人，民兵自卫队十五万多人。

在此期间，钟国楚在华东党校整风学习期间，短期客串了一把成钧任旅长的二师五旅副旅长，打了两个漂亮的胜仗，真是学习打仗两不误。

1944年末，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败象毕露，远东苏联红军进攻东北尚无迹象，关內国民党在西南，共产党在华北，华中东南则是未定之数，将成未来底定天下的中枢。根据此一战略格局，党中央毛主席筹划全局，定下重建“江南大营” 以经略东南的战略先手棋。1945年1月，为贯彻党中央的战略构想，粟裕率部渡江南下，在浙江长兴县槐花坎与十六旅胜利会合。1月13日，中央军委电令成立苏浙军区。粟裕任军区司令员，谭震林任军区政委。苏浙军区有四个主力纵队，十六旅为第一纵队，王必成任司令员, 江渭清任政委。苏浙军区又拟组建两个二级军区，浙东军区和苏南军区。钟国楚被任命为苏南军区司令员，陈光被任命为军区政委（非一一五师的陈光，时任二师四旅政委和苏南区党委副书记，解放后长期任江苏省委副书记），贺敏学任军区参谋长，下辖一、二两个军分区。后来由于局势变化，苏南军区未继续组建。

抗战胜利后，各方面形势发生极大变化，遵照党中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方针，1945年秋，钟国楚随部队撤出苏南，挥泪告别朝夕相依、生死与共的江南父老，北上苏中，开始新的斗争。

钟军长一生都非常怀念这八年的抗战生涯，怀念牺牲的战友们，怀念苏南根据地的父老乡亲。曾以“烽火燃茅山，声威震金陵”为题，著文忆十六旅的战斗历程。又以“南京城下百战归”为题，深情写下五首诗，谨录全诗如下:

南京城下百战归

进军苏南

闽西游击靠山林初到丘陵无信心

幸有红星指航向铜墙铁壁赖人民

困扰金陵

万众齐心土变金兵临淳化沧波门[注]

三千将士刀头血威震沪宁泣鬼神

悼念罗廖首长

将军百战虎生凤气壮河山诛寇兵

塘马村头丧敌胆倭奴俯首葬英雄

奏凯茅山

茅山何事苦相争只为山川居要冲

卧塌之旁制敌肘南开天目北华中

解放南京

难忘挥泪别江南逐鹿中原奏凯旋

百万雄师过天堑灿烂金星照我还

[注] 十六旅纵横驰骋在苏南敌后、金陵城下，经常活动于南京近郊淳化镇和南京的麒麟门、沧波门，严重困扰敌伪军的大本营金陵。

最后一首诗说的是1945年告别苏南后，时隔三年，1949年春，钟国楚作为26军副军长，率部过长江，沿溧水东进，又打回了当年北撤的出发地。钟军长胜利重返故地，喜悦之情无法形容。部队一到那里，乡亲们听说钟国楚回来了，都说：“ 钟旅长回来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磨盘山一带，那些在八年抗战中与十六旅结下手足之情的老乡们，争相对钟军长诉说思恋之情，此情此景，令人终生难忘。

今年是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有些日子了，何等资格可称“抗日名将”，也成话题。其实当年惊天地泣鬼神、感天动地的抗日英雄们，又岂奔功名而去、受功名所绊。我们胶东13团的十勇士在马石山献身时，十六旅的罗廖首长在塘马殉国时，何曾想过能出多大名声。即使说到功，说到名，又岂在几人文字口舌之利。千秋青史、万众百姓，何功何名自有定论。老根椐地乡亲们一句“钟旅长回来了”，深情厚谊中，不朽之功已永树人民心中!